遇见你们是奇迹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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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瓣橘子

——我可以常常说出再见,但永远无法真的告别什么。

 

我手里原本有三瓣橘子,现在缺失了两瓣,剩下这瓣托在手里凝视许久,迟迟不肯入口。等到橘子的外皮变硬,内里水分流失,干巴巴像一艘皱掉的烂船,才不情愿地松动手指。不是扔到垃圾桶,而是让它掉落进口袋里。

 

这些年来,我看着我的朋友们一个个消失在不同场景,有的身影还停留在青涩校园第七级台阶,有的消失在某个夜晚极其普通的临别。

 

好像疏远是自然而然发生的,没有矛盾,没有原因,只是因为去了不同的地方,看见的不再是同一片风景,原本并行的火车就错开了轨,连再见也来不及说出口。

 

随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,我对他们的消失也逐渐坦然,伤感由具象化的眼泪内敛进从不表露的情绪里。我想人们心里都有个瓶子,用得是高级的单面透玻璃,从里面看,是透明的,收藏着重要的人和琳琅的美好片段,而从外面看,只有一片虚无的模糊。

 

人们都觉得我是冷漠的人,很少表情,声音从不颤抖,再见也总是说得潇洒又决绝。

 

没有人知道我口袋里至今放着一瓣烂掉的橘子。

 

 

 

 

这是一个平凡极的,每个人或许都经历过的故事,包含的因素无外乎跟几个词有关:童年,游戏,渐行渐远的朋友。

 

我习惯于一瓣一瓣剥橘子,一瓣一瓣地吃,有时吃一瓣扔一瓣,那是我家狗在身旁的时候。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,人在不同年岁有不同的生活习惯,改掉旧习惯的过程很痛苦,可一旦改正,新习惯就像早已扎根在身体里,连根取代了已枯老的旧枝。

 

以前我不是这样吃橘子的,我习惯于橘子只有三瓣,一瓣是我的,一瓣是赵雨晴的,还有一瓣是张青的。她们二人是我小学时最好的朋友。 

 

小学的校园不大,和其他学校比起来小小得如一只麻雀,好在肺腑齐全。方格砖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梧桐树,一颗紧靠教学楼,横枝垂在窗户外,夏天坐在教室读书时向外一望,便是枝繁叶茂,绿意盎然。

 

我们三个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,结伴去操场跑闹,或是在走廊嬉戏,多凑几个人也可以玩捉迷藏,丢手绢,跳皮筋等游戏。

 

那时候有无限的精力,永远不够的课间时间,还有在老师目光底下传来传去的皱皱的小纸条。

 

张青性格内敛又文雅,喜欢看书,吵闹或舞枪弄棍的事是属于我和雨晴的。

 

每天中午在小饭桌吃过饭后,我们都步行去附近的公园,爬假山,划分秘密基地,在健身器材上荡啊荡,买点五毛一包的小零食,边吃边聊天。

 

张青的口头禅是“慢点!慢点!”和“哈哈哈”,她不擅长运动,跑起步总是落在最后的那一个,那时她就嚷着“慢点!慢点!”。等到我和雨晴比拼谁先从湖面上的石头块跳到对面,因互不相让双双跌入水中沾湿了裤腿时,她就站在岸上笑我们。

 

公园是我们的宝地,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,最少一个,多则数个不等。我最满意的秘密基地是一处略微凹陷的假山,占地只有一平米左右,站进去四边都被石头包住,正前方的石头有两个圆润的角,抓住它,就像在开星际飞船。

 

可惜我的星际飞船被雨晴打败了,有一天她炫耀地说发现了一处新秘密基地,领我们去看,居然在某个山顶有一小片平地,种着许多树,树叶是黄的,枝干都很小,人可以爬上去坐在分叉的地方。

 

我们一人一棵树,仰头是被树叶切割成无数蓝色细线的天空,低头是山下来往的人群。

 

嘿!他们看不到我们,只有我们能看见他们。真是个好地方!我满足地想着,顺便往嘴里扔了一颗猴王丹。

 

朋友之间,一定有那么几个只有彼此才懂的小笑话,比如,去彩虹。

 

在课间的短暂游戏时间里,我们漫无目的走在操场,偶尔去沙坑抓一把沙子,有时在健身器材聊天说笑,等到某个人大喊一声“去彩虹!”,三人就像收到时刻准备好的信号一样,齐齐转身面向同一个方向——厕所。

 

这个词的起源来自雨晴,有一日她兴高采烈给我们描绘看见的彩虹,绘声绘色。我们向往地盯着她比划的手势,却发现那个朦胧的半圆好巧不巧就立在厕所上方,严丝合缝,再加上雨晴依然陶醉的神情和语气,我和张青一下子爆笑出来。

 

从此之后彩虹便和厕所画上了等号,开始是为了调侃雨晴,后来叫着叫着也习惯了。

 

从一年级到六年级,六年的时间匆匆而过,身边人的模样在变化,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也稍微成熟了些。那时候总是很向往成熟,迫不及待要摆脱幼稚,想学大人那样把头发散于身后,而不是扎一个或两个稚气的小辫子,喜欢把作业本摊开学大人办公的样子,还恨不得一天能长高一厘米。童年时梦想总是很多,拯救世界和得到最新口味的糖果都很重要。

 

变化的东西越多,不变的就显得尤为珍贵,比如妈妈塞进书包的橘子从来都会被我平均分成三大瓣,递给张青和雨晴,她们也是同样。我们仨是那么要好,好到我曾天真且笃定地以为,我们三人的友谊永远不会变淡,不管年岁再怎么增长,我们还是会在一起,就像这六年一样。

 

毕业典礼我们都没有哭,雨晴在这方面和我很像,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,想着反正上了初中还能相见,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。我们的小学和初中是直升的,所以三人还会在同一所中学读书。只有张青稍有些伤感,持续不长,在我们的安慰下她很快也露出笑容,三人讨论着向往的初中生活。

 

可是那时的我并不懂,小时候的六年和长大后的六年是不一样的,环境一旦改变,一年也足以磨去许多东西。

 

我们没有分在同一班级,三个人,三个班。新朋友和新同学一个个走进我的生活,课业也渐渐繁忙起来。刚开始我们还常常在课间聚在一起,谈论彼此的新班级。后来见面的次数逐渐变少,新班级和新朋友的“新”字淡去了,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她们变成了我的老朋友,在毕业册上签名的那些人变成了老同学。

 

偶遇替代了相约见面,遇见了拉着手说说话,很快又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。说来也奇怪,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不可控制地变远,但是当三个人凑在一起,无话不谈的氛围又让我有种错觉,好像又什么都没变。张青还是张青,雨晴还是雨晴,我还是我。

 

打破错觉的是雨晴一句自然流露的极为普通的话,那是初三某个周末,我们约出来一起吃饭看电影。吃到一半雨晴微微起身,小声对我们说“我去上个卫生间哈”,雨晴转身前目光里有一瞬微怔,我和张青也在同时以一种莫名的目光看向彼此的双眼。但我们都没再说什么。

 

以前脱口而出的习惯不知不觉已经变得陌生,去彩虹,显得幼稚而遥远。

 

原来细节和习惯的改变才是致命的。那些彼此才懂的小笑话正在慢慢被忘记,能讲的趣事总是发生在昨天,我意识到我们必须要经常在一起,再次融入彼此的生活才能回到从前的关系。但是很可惜,我们都要上高中了。

 

雨晴的成绩不理想,她脑袋聪明机灵,但就是不爱学习。张青比小学时候更沉默内敛,学习很用功,我常常看见她一个人抱着书穿梭于校园。又一次相遇时,恰巧午后无事,我和她便坐在教学楼侧的台阶上聊天,说起以后要去哪所高中。

 

她抱着书,恬静地看着我笑:“你去哪儿我去哪儿。”

 

我知道她在开玩笑,那是她独有的说笑话的表情,恬静,但是眼睛眨阿眨。

 

后来雨晴上了职业学校,我和张青也分别去了不同的高中。从形影不离,到不同的班级,再到不同的学校,未来还会去不同的城市上大学,我们的轨迹注定步步远离。

 

如果早知道这样,小学时我一定倍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,毕业时也要留念再留念,拍无数的照,说无数的话。可是时间就算再怎么用力珍惜,过去后还是觉得不够,顺其自然是何其悲哀的一个词。

 

高中和大学我们三人鲜少联系,和雨晴偶尔还会在网上聊天,出来吃吃饭看电影,但我们谁都联系不到张青。她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换了,网上的留言也不曾回复。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,那是大三的某个平常的下午,我正在办公室给导员请假,等待他签字,这时手机收到一条新的好友验证消息,备注写着:我是张青。

 

不夸张地说,我当时的反应夸张极了。碍于导员在前我只好拼命收起想要一蹦三尺高的心,只反复看着那条验证,激动又兴奋,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。一时间请假不请假都不重要了,重要的只有该怎么打招呼,该说些什么。

 

张青说自己账号被盗了,也联系不到我们,后来通过共同的小学同学才找到我的QQ,并问我有没有雨晴的联系方式,我说当然有,并提议我们三个哪天出来聚一聚吧,张青答道,好呀。

 

重聚那天我们去吃了自助,在一堆披萨鸡腿鱿鱼圈面前谈起彼此这段时间的生活。雨晴已经工作,之前在做电影院售票员,现在在某火锅店当服务生。张青在南方读大二,她喜欢那边湿润的天气,还说起高中时一年的休学经历,她说那段时间她常常想起我们,想起在公园和在学校的游戏。

 

和初中时的谈话气氛不同,那时虽然也不常见面,可聚在一起时感情是活泼而真挚的。而现在,很明显我们不再是无话不说的朋友,言语间用词也生疏了许多,玩笑适可而止,保留分寸。

 

尽管大家都在尽力把话题引到彼此熟悉的地方,可疏离还是藏在勾起又落下的唇角,藏在拿水杯的动作和偶尔回避的视线里。话语里描绘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浮现,三个熟悉的小孩子在公园里跑跑跳跳,雀跃打闹,我突然明白了我们之间变化的是什么。

 

张青还是张青,雨晴还是雨晴,我还是我,但我们都不是从前的自己了。

 

聚会在愉快中结束,我们互相说了再见。回家后我拿出毕业照盯着看了半天,翻着有一堆稚嫩笔触和涂鸦的毕业册,看着那些小学同学的留言,发现有些人的名字已经变得很陌生了,甚至有几个人必须要比对毕业照才能记起他们的样子,可从留言内容来看,那时候我们好像很要好。

 

随着年龄的增大,人生中来来往往的人增多,对朋友的离开也看开许多,同窗好友,工作的同事,因为爱好相识的人,旅游时结伴的人,每去到一个新的环境总能认识一些新朋友,有人来也有人走。

 

虽然知道这不是我的错,也不是任何人的错,但在坦然和麻木之下,我常常想起最初的三瓣橘子,想起雨晴和张青。她们在我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,保存在玻璃小瓶子的最中心,也许正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经历与朋友的淡别,所以尤为不愿放手。

 

后来的我们并未断了联系,也许一年问候一次,有时两次。虽然很想多联系,但环境和经历无一重合,把看到的听到的那些好笑的事发给她们,又觉得突兀和打扰,想来想去还是作罢,看了看上回聊天记录,已经是八个月前。

 

橘子的清香飘入鼻间,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,手中新买来的橘子清润饱满,有着热烈而透亮的颜色。

 

有人说朋友就是陪你走完一段路的人,没有人能永远陪伴你,那些渐行渐远的分离总让我们在想起时感到悲哀,却又无能为力。人们来到你的世界,然后在某个时刻离开,似乎是永恒不变的真理。

 

但好在,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,虽然那些人已经离开,至少,他们曾经来过你的世界。

 

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,我们彼此陪伴过,共同创造了一段美好的回忆。这段记忆在未来遇到困难或寂寞时,带给了我们慰藉和温暖。哪怕我们的火车早已错轨,各自驶向他方,所幸曾经并肩过。

 

我不会扔掉口袋里的旧橘子,也不会对接踵而来的新橘子有什么意见,我期待着新的人与我在火车窗台招手问好,也认认真真和离开的人探头说再见。

 

有时我会想着在此刻相同的时间里,她们都在做什么,在什么地方,和什么人在一起。这种想象能把眼前的空间切割成很多小方块,有的人在家屏幕闪烁,有人背后是湖泊,有人埋头在办公室工作。

 

然而不管你们现在身处何地,面前是怎样的风景,过着怎样的生活。

 

我想,我们都将怀揣着记忆,走在自己的道路上。

前路明亮,头顶有太阳。

 

 

 

 

完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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