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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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你是与我共生的黑暗，也是地狱里唯一照进来的光。

 
 

03

当一个作家在创作小说时，起初，会给每个人物设定背景性格，但随着故事的发展，人物会渐渐不受作家本人控制，而是按照他们的经历和思考方式活着，作家需要做的，只是记录故事，而不是设定剧情。到了这种时候，作品才算得上完美。

 
 

尹宗佑对徐文祖来说，就是这样的作品。

 
 

他的性格已经被塑造完成了，接下来的所有打磨过程，都会随着时间推移，由他自己来完成。

 
 

所以徐文祖很喜欢注视着尹宗佑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，时而觉得可爱，时而想要逗弄，时而发出感慨。但某些时候，也会听到他的作品扛着锄头转过身来说的大煞风景的话：

 
 

“徐文祖，去种地。”

 
 

烈阳下，尹宗佑喘着粗气走过来，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，脖颈上渗出细密的汗水，他把锄头郑重的塞到徐文祖手上：“换你了，别想偷懒。”

 
 

跟徐文祖共同生活一个月后，尹宗佑感到不可思议。

 
 

他已经想不起最开始对徐文祖惧怕的感觉了。

 
 

曾经的他，那么迫切的想要逃离，想要躲避，想让徐文祖别缠着他。但现在不得不承认，他内心喜欢和徐文祖在一起的时光，甚至时常能感觉到温馨。

 
 

空气干净，绿林成荫，清晨能听见虫鸣鸟叫，夜晚能看见漫天星辰。没有繁琐的工作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，不需要无用的社交，虚伪的应付，渴了饿了用山涧泉水烹茶煮饭，身边还有一个能说话的人。

 
 

这种生活，比世外桃源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 
 

他记得小时候向往过这种生活，但后来随着年龄增长，愈发觉得不切实际。

 
 

没想到现在却变为现实。

 
 

这才是真正的人。他想起徐文祖说过的话。

 
 

“亲爱的。”正巧这时某人从里屋走出来，举起两袋方便面，“红烧牛肉和老坛酸菜，吃哪个？”

 
 

尹宗佑看着他倚在门边举着方便面的样子，觉得十分滑稽可笑，与他太不相称了，还是举刀或者锤子适合他。

 
 

“我比较喜欢海鲜的。”宗佑故意说道，想看徐文祖会是什么反应。

 
 

没想到徐文祖没有犹豫，答了句“有”就转身回屋，随后拿着两袋海鲜面走出来。

 
 

“等等！哪里来的！”尹宗佑突然一惊，半点开玩笑的心都没了。

 
 

方便面是他去买的，他绝对没有买过海鲜面，那么这两袋是怎么冒出来的。

 
 

“你出去过？”尹宗佑定定的看着徐文祖，徐文祖却仍是云淡风轻，打开煤气灶，窜出的火苗倒影在他黑色的瞳孔中，等把泡面放进水里，才悠悠答道：“没有，是王姨送过来的。”

 
 

“你说什么……”尹宗佑愣住，他不明白为什么徐文祖会这么淡然，如果被人发现他还活着麻烦就大了，不禁语气染上些愤怒，道：“你是怎么想的？一点都不在乎么？”

 
 

“很生气么？”徐文祖撒上调料，侧目而视，嘴角带着笑意，气场却让人不寒而栗，让宗佑想起还在考试院时他看他的眼神，今天徐文祖是吃错什么药了。

 
 

不过因为知道徐文祖不会对他怎么样，所以他不再像从前般怯懦，而是有话直说。

 
 
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，我们既然一起生活，你就算有什么计划也要告诉我吧。”宗佑觉得徐文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，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，大概是有什么目的才作此行动。

 
 

徐文祖转过身，俯视尹宗佑，宽大的肩膀衬得宗佑分外娇小，宗佑不自觉后退一步，徐文祖伸手锢在他的背后，继续凑近，直到唇贴到宗佑的耳朵，甚至恶意用气声说着话：“现在是在冲我发火么？”

 
 

宗佑忍不住浑身一抖，本能的瑟缩，可紧接着下巴被狠狠扳过去，被迫直视徐文祖深潭般的眼睛，那双眼里透出的寒气让他不禁顿住，声音瞬间软下去：“徐文祖……你，什么意思？”

 
 

徐文祖轻笑着摇头：“怎么，刚刚还很嚣张，现在又害怕了？觉得我会对你动粗？”

 
 

宗佑暗道一声不是觉得，你明明已经动粗了。但此时此刻骤降到冰点的气氛让他没能说出这句话，而是虚张声势的用眼神威胁回去：“你想干什么。”

 
 

“我不喜欢你不信任我的感觉。”徐文祖松开他，“我最后重申一遍，对于其他人，我看不惯就杀，但你不是其他人，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动手的。”

 
 

尹宗佑揉揉脖子，锅里的水沸腾了，咕嘟咕嘟的声音让宗佑愈发烦躁：“搞不懂，突然间怎么了。”

 
 

“我没和那个大妈碰面，她看屋里没人就自己放在桌上了。除了方便面还有洗漱用品。”

 
 

徐文祖撩起刘海，眼神盯着沸腾的水，似乎在抑制着什么。

 
 

“她自己送过来的？”听到徐文祖的解释，宗佑的不爽立刻转移到王姨身上，那个大妈，没事添什么乱，热情过了头只会让人反感。

 
 

“是啊，她女儿也一起来了，红着脸要找你。”徐文祖笑。

 
 

“她女儿……李熙真？”

 
 

“名字记得很熟。”

 
 

“不，记得名字很正常吧。”

 
 

“她管你叫什么？”徐文祖慢慢走过来，走到宗佑身侧弯下腰，凑近他的脸庞，低声说：“欧巴？”

 
 

“呃！”尹宗佑一下子跳开，脸居然染上几片红晕，他惊异的看向徐文祖，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又立刻闪躲，心猿意马的说：“我和她并不熟。”

 
 

徐文祖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，心里的气消了几分，但仍继续说道:

 
 

“她可是一口一个欧巴叫的很亲呢。”

 
 

尹宗佑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红苹果般少女的脸，说实话李熙真长得不算好看，只是圆圆的脸庞和红润的肤色让她看来亲切感十足，是让人舒服的长相。

 
 

每次去便利店买东西，李熙真都会冲着他甜甜的笑，还主动帮他找需要的东西。不过他对于少女的殷勤并没多少感觉，只想着买完快点回家。

 
 

“看你的表情，好像回忆涌上来了。”

 
 

徐文祖的低语唤回尹宗佑的神智，不知什么时候这家伙又凑近了几分，他似乎很热衷于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，宗佑难堪的想着，别过脸道：“买东西的日常，有什么好回忆的……”

 
 

“看着我。”

 
 

语气不重，温柔至极，但尹宗佑不敢不听。

 
 

他无奈的转过脸，扬起下巴，后缩脖子，时刻注意和徐文祖的脸保持一定距离，然后奇怪道：“怎么，你为这事生气？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，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，我已经有意在跟所有人保持距离，不会让那些人威胁到你的。”

 
 

“不是这个。”徐文祖觉得宗佑努力辩解的样子很可爱，于是轻笑一声，摸摸他的脑袋，像是在给猫顺毛，“我只是不希望，因为我没办法出去，亲爱的就和别人乱搞。”

 
 

“什、什么乱搞！你在说什么啊。”尹宗佑弯下身迅速钻出徐文祖的禁锢，仓皇的看看四周，最终视线落在沸腾的水，他像是终于找到救星，眼神闪烁了一下，随后一边嚷着“方便面要煮干了”一边快步溜走。

 
 

徐文祖紧盯着他的背影，肩膀微微耸动，脸上忍不住笑意。

 
 

真可爱。

 
 

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:“宗佑哥哥……你在家吗？”

 
 

正在捞面的尹宗佑顿时僵住，李熙真的声音，该死，偏偏这时候来。

 
 

他阴沉的放下碗筷，冲徐文祖摆摆手让他藏起来，徐文祖倚在墙边轻点头，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宗佑，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行动。

 
 

“要藏好啊。”尹宗佑已经无暇顾及徐文祖的眼神，说完话后就走出门去，正碰到要往里屋探头的李熙真。

 
 

“啊！”差点撞上宗佑胸膛的少女瞬间红了脸，她顿了顿，轻轻说道:“那个……昨天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来送了东西，因为你不在，放到了桌子上，今天是想来和你说一声的。”

 
 

尹宗佑冷冷道:“我之前应该跟王姨说过，有需要我会自己买，不用送过来。”

 
 

似乎被尹宗佑的冷淡和阴郁吓了一跳，在李熙真的印象中，尹宗佑有着一张干净阳光的脸，笑起来很暖，像她在高中时暗恋的哥哥，所以第一次见面就分外喜欢他。

 
 

“因为哥哥大概每过七八天都会去一次店里，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，就想提前送过来，不用哥哥再跑一趟。对不起。”

 
 

李熙真低头委屈的道歉，不过这时她闻到一股味道，仔细嗅了嗅，眉头皱起:

 
 

“啊不好了，哥哥，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糊了……”她说着急忙进屋去查看。

 
 

“等等！”

 
 

右脚踏入门槛，看向糊味的来源处，但才刚刚看到一眼，就被一股猛烈的力量拽出去。

 
 

尹宗佑抓住她的肩膀，动作粗糙带着戾气，心里的紧张让他不自觉呼吸加重，他暗暗瞥了眼屋里，居然没看见徐文祖的身影。

 
 

李熙真后退两步:“今天哥哥心情不太好吗？”

 
 

那家伙藏到哪里去了。

 
 

“哥哥……？”

 
 

烦死了，既然已经站在门口了，要不要直接把她推到屋里杀掉呢？自那以后有段时间没杀人了，他有时夜里会想念用刀刺入肉里的感觉。

 
 

反正没有人看见……但是之后要怎么跟王姨解释呢，她应该知道李熙真来了他这里，那么就必须找机会把王姨也杀掉。

 
 

杀不杀呢。

 
 

正巧这时低头，看到少女抬眸时关切的眼神，黑亮的，像脆弱小动物的眼神。还有那白皙透出粉色的脖颈，在眼前晃来晃去……

 
 

想杀……

 
 

几乎是想杀的意识产生的瞬间，尹宗佑就伸手搂住少女的肩膀，按着她往里走去。

 
 

眼底的兴奋在燃烧。

 
 

“哥哥……”

 
 

“咚！咚，咚……”

 
 

突然不远处传来球弹在地上的声音。

 
 

外界突如其来的莫名声音让宗佑有些清醒，他奇怪的看一眼来源处，发现一个绿色的小球正缓慢的沿着山路弹着，最后划到一个人脚边。

 
 

尹宗佑瞳孔皱缩。

 
 

王姨！

 
 

王姨正弯下腰捡起网球，奇怪的看了看四周。

 
 

那个大妈，她从刚开始就站在那里吗？

 
 

本就高度紧张的尹宗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，就差一点，他就要在王姨的注视下杀了她的女儿。

 
 

太不冷静了。

 
 

李熙真见宗佑不动了，她等了等，最后红着脸说:“哥哥心情不好的话，我就不打扰哥哥了，下次再来可以吗？”

 
 

“啊，好。再见。”尹宗佑还处在惊险后带来的余韵里，那种刺激感，分分秒秒都燃烧兴奋和紧张的感觉，让他难以忘却。

 
 

李熙真脚步轻快回到王姨身边，心情似乎不错:“哥哥刚才抱了我呢。”

 
 

王姨却不满的推了推她的脑门:“你这丫头，还不是人家女朋友就要跟着人家进屋，还好小尹是个蛮正直的小伙子。”

 
 

李熙真笑:“那如果是男女朋友呢？”

 
 

“你这丫头还真的看上小尹了啊。不过他人是还不错，而且又是大城市来的。”

 
 

“嘿嘿嘿，妈也觉得可以吧？”

 
 

“去去，快点下山干活了。”

 
 

“哈哈好。”

 
 

尹宗佑坐在床上等着徐文祖，刚才的球毫无疑问是那家伙扔的，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，他怎么没看见。

 
 

不多时，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，遮住了射进来的光。

 
 

徐文祖将网球扔出一个抛物线，稳稳落在尹宗佑腿间:“还需要多加练习。”

 
 

宗佑把球拿在手里，有点泄气:“对不起，才第一个月就差点酿出大错。”

 
 

徐文祖笑着坐下:“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，亲爱的。”

 
 

“我太不冷静了，刚才如果失手杀了李熙真，那就……”尹宗佑懊恼的想着。

 
 

徐文祖握住尹宗佑握着球的手，“没关系。你如果真的失手杀了那女人，我会第一时间，在那大妈失声惊叫之前处理掉她。”

 
 

“你……”尹宗佑惊讶抬头，对上徐文祖温柔的眼神，进而他怔住了。

 
 

那时候，他在筹划这样的事啊。

 
 

可以放肆杀人的安全感，徐文祖总是无时无刻的给他这种感觉。

 
 

他在这里，就让人很安心。

 
 

“不过便利店是连接这里所有住家的交错点，如果他们两个死了，之后会很麻烦吧。”尹宗佑说道。

 
 

“是啊，连我也觉得麻烦呢，谨慎起见，那两个人先不要动。”徐文祖把球扔到墙壁上，弹回来握住，笑了一下:“我很喜欢今天亲爱的脸上的表情。”

 
 

“表情？”

 
 

“很想杀人吧。”

 
 

“想。”尹宗佑没有犹豫。

 
 

徐文祖站起身:“晚上我教你一些基本的格斗，还有握刀的姿势，刺入的角度。杀人那一套，通通教给你。”

 
 

“啊……好。不过，为什么要晚上，白天看得清楚不是更方便练习吗？”

 
 

“因为亲爱的，晚上比较可爱。”

 
 

……

 
 

“徐文祖，拿着你的球出去。”